第93章 境州 招蜂引蝶要好好教育。

三月仲春, 没有飞雪。

境州三面环山，城中唯有一条主路通往外界。四周是绵延的青山，因为地处偏僻, 所以只有行走的马商偶尔经过。妍娘便是跟着一队心善的马商到了这里。

她到时恰好是冬日, 周边只有遒劲的老树上挂着冰霜，还有散不尽的雾气，街道上也甚是宁静, 没什么人出来走动。

她本不想留在这里, 可旅居客店的老板很是热情, 说这里生活安逸, 因是冬天各家各户都攒齐了柴火在家过冬, 所以才少有人出来走动。又说这里到了雪化的时节便会如同仙境, 漫山遍野的野山桃从低处往高处开, 从三月开到五月，连绵不尽的粉瓣日日随着春风而来。

妍娘便是被这些话迷住了, 她看了看一边啃干粮的贺云州，心中犹豫不决。

带他们来的马商不能耽搁太久, 将车上运送的货物与当地人交换了干粮和马料, 略微修整了一下就要启程去下一座城池。

妍娘留了下来。

在客店的第一晚，是老板施舍的。原本淳朴本分做生意的老夫妻两个, 有个远嫁的女儿, 在看见妍娘的时候本就怜爱。又看见她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 只知道低着头吃茶啃饼, 就更可怜妍娘了。

然虽然留了下来，但无论是住所还是生计都还没解决。

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在这样大雪封山的时节里找到能属于他们的屋子，她没有多少钱，从前卖花所得的银两大半给了戚惟怀, 剩下的有分给马商一份，只剩下最后少得可怜的银子揣在贺云州怀里。

客店的房间炭火不是很足，榻上是两床冬日前就制好的新棉被，晒足了太阳，闻起来慢慢的暖阳味。

妍娘毫不客气的钻进贺云州暖好的被褥里，抱上热乎乎的男人，驱散了奔波的寒气。她吧脑袋埋进去，被子里残存的阳光味道与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到一起，像是某种能让人打起鸡血的大补药品。

好半晌，冻得通红的鼻子终于回暖，吸进胸腔中的空气终于不再带着冰冷的凉意。

妍娘心满意足的擡起头，指间剐蹭着男人的脖颈。指间是温热有力的血管搏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尤其是近距离的时候，将自己的命脉无所保留的展露出来，让妍娘觉得他真正的属于自己。

榻上的温度很高，两个人蜷在一起升温的更加厉害。妍娘懒懒翻个身，她觉得自己想一只春日里晒太阳的猫，所幸旁边是只东西不分的傻狗。

可傻狗也不是太傻，她滚到床榻边，傻狗的尾巴就会卷过来把她拉回去。

妍娘看着半旧的罗帐叹气，“这样冷的冬天，总不能一直靠着人家好心收留我们。等到明天，要先找一个住处，然后赚钱。”

她伸手往男人脱下，在榻边叠的整齐的外衣上摸去，瘪瘪的一小袋银子，至多够买一两个月的吃的，要买宅子是万万不够的。

冬天，整个镇子都在休眠。这样的环境下更难找到赚钱的法子。

妍娘摸索着准备把钱袋子收到枕头底下，轻轻踹了一脚沉默无声的男人。

以前他不讲话，现在傻了也不说话，除了一张脸过分好看，不然她当真就能把他随便丢在冰天雪地的境州山里。

“要是小戚在就好了，”她打了个哈切感叹道，“也不知我的小狐貍到哪里了，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吃饭，到的地方有没有像我们这儿下雪。他真的从小就不喜欢你，说要找自己的族群去，担任起族长的责任。”

“好想他啊，软软的毛，摸起来很松软的尾巴……”

她原本在他怀里找了个地方窝成很舒适的姿势，但却感觉贺云州的怀抱逐渐收紧。僵硬的脑子控制僵硬的身体，两个臂膀围成一圈，将她勒的紧紧的。

妍娘从善如流，艰难道，“好了好了，不气了，我也很想你，你看你这么傻，我还不是把你带在身边，难道这还不叫喜欢……”

生锈的脑袋是执拗的，妍娘深知这一点，喋喋不休的讲着哄人的话。

自从男人傻了，她觉得自己脸皮厚了不少，那些喜欢、乖乖夫君、听话，她现在说得脸红心不跳。

每天晚上躺在榻上复盘，能把自己羞耻得钻进被窝当毛毛虫。眼角余光一扫，看见僵硬的男人脱了衣服就这么站在床边，等着她的诱哄才愿意上床睡觉，她又觉得矫情的实际上是自己。

和傻子计较什么呢？

第二天风雪初停，镇子上蜗居在家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出来寻些新鲜事物来解这漫长冬天里的乏味。

有裹着褐色厚重棉衣的中年夫妻挎着篮子在菜摊前寻找新鲜的蔬菜，有刚刚定亲的少年远远跟着一抹亮色身影，脸上是寒风吹不散的红晕。更多的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远在边陲小镇的平民之家没有特为相看设下的宴席，他们在踏春的山坡上，初雪的街道旁寻找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因此今日出来的年轻男女都打扮的十分靓丽，鹅黄青绿色的衣衫三三两两的缀在雪间。

“听说前几日暴雪时来了一队马商，不知这次从中原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有一紫衣少女对一边的鹅黄色夹袄少女道，“早期我刚梳妆好就碰见隔壁王家小妹，带着中原时新的仿生花簪子，看见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头擡得可高了。”

“他姑姑不过去了京郊做生意，又不是去当公主了。王柳明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从小在这境州长大，这么一副咱们不配和她玩儿似的。要真了不起，他姑姑怎么不给她找个达官贵族的公子哥儿，不仅要家财万贯，还要长得玉树临风的，才能堵住咱们得嘴……”

她忽然住了嘴，眼神盯着一个方向看。

“那……那是……吴爷爷家的客店……”她愣了许久，突然激动得抓住鹅黄色夹袄的同伴，连声音都来不及压低。

“那…那个！快快，快看！现在马商连这个都能带过来了！王柳明说她姑姑写信来，说京城能买到很英俊的男人做一夜夫君！”

王柳明说的时候，她们一行小姐妹是很不屑的。好好地闺女们，找个男人，还要花钱！且不说羞不羞，就是很不值得！

可现在，吴爷爷家的客店门前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佯装买这个买那个的少女，眼神都忍不住往客店门口飘。

紫衣少女赶紧拉着鹅黄夹袄的女子钻进附近一个香囊小店，“不知要多少银两……”他一个不留神就讲心里话说出来了，两颊红晕久不消散。

有这样想法的何止她一个，镇子小，听过王柳明炫耀京城之事的姑娘们比比皆是，都将贺云州当做那种男人，看过去的目光明晃晃往他身上黏。

毫无察觉的男人坐在客店门前的小板凳上，静静地端坐着。他向外望着，在三三两两聚集在客店外的年轻姑娘里面寻找着。

也正是因为他毫不避讳的目光，偶尔和一两个大胆的姑娘对视时却又不能对焦，只是粗略又急切的扫过。有几个姑娘发现了他似乎不大正常。

一个粉色衣衫的姑娘靠近，她是这个镇子上家境殷实人家的女儿，姑姑在京城做生意，时常托马商给她带些京城的小玩意。王柳明扫了一眼周边的莺莺燕燕，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最配这样谪仙模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