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多久,墨泯在一阵混合着艾草与龙脑香的药味中悠悠转醒。她睫毛轻颤,指尖下意识摸索匕首,警觉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木梁,身上缠着的草药布条沁着清凉,每一道绷带都系着细密的活结。
窗外传来的脚步声细碎而急促,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步子。墨泯屏息凝神,暗运气力,却因牵动肋下伤口闷哼出声。铁锈味在喉间蔓延,她这才惊觉丹田处空荡荡的,往日运转自如的内力竟如被抽干的溪流,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吱呀——”木门缓缓打开,带着岁月沉淀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墨泯攥紧匕首的手骤然绷紧,直到那道淡粉色身影映入眼帘。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发间的茉莉簪上凝成碎银,襦裙下摆沾着新鲜的草屑,眉眼间却盛满他日夜思念的温柔。
“墨泯!”白诗言手中的药碗剧烈摇晃,褐色药汁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她踉跄着冲过来,裙摆扫翻了门边的竹凳,陶罐里的干草药哗啦啦洒了一地。眼眶瞬间漫上水雾,倒映着床上那人苍白如纸的脸,还有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那是不眠不休奔波的痕迹。她颤抖的手指悬在她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触碰,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她。
墨泯怔怔地望着她,记忆中最后一幕是瘴气中扭曲的藤蔓,此刻眼前人却真实得可怕。她怕这只是毒气攻心产生的幻象,就像在迷雾中无数次看到白诗言的幻影,每当伸手触碰,就化作飘散的磷火。直到温热的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带着熟悉的香气,她才听见白诗言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指腹轻轻擦过他干涸的唇瓣,那里还留着昏迷时咬破的血痂。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墨泯的脸庞,粗糙的触感让她鼻尖发酸。这几日在山谷里的日夜突然翻涌上来,她守在熬药的灶台前,数着药汁沸腾的气泡,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探一次他的额头;在布满符文的岩壁下,借着萤火虫的微光辨认草药,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为了找寒潭冰魄,她在瀑布下摔了三次,膝盖至今还肿着。
“诗言...”墨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突然发力将人拽入怀中。白诗言跌在她胸膛,听见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她的手臂颤抖着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那些在庵堂废墟中翻找的绝望,在迷雾山谷里被瘴气折磨的恐惧,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发顶。她的下巴抵着她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生怕这温暖转瞬即逝。
“我还以为...”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把脸埋进她颈窝。白诗言这才发现她后颈处狰狞的伤口,新结的痂被蹭破,渗出点点血珠。她泣不成声,泪水浸透他单薄的里衣:“我在溪流边找到你,浑身是伤,伤口还在渗着黑紫色的毒...”她的手指抚过他背上交错的鞭痕,那是被藤蔓抽打的印记,每一道都让她心口揪紧。
屋内弥漫着浓稠的思念与后怕,唯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交织。良久,白诗言颤抖着抬起头,指尖抚过她干裂的唇瓣:“别乱动,你现在伤的不轻,需静养。”她转身端起药碗,手却仍被墨泯死死攥着。她的手指扣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这是用九叶重楼、寒潭冰魄混着蜜露煮的汤,虽苦,却能祛你体内残留的瘴毒。”白诗言吹凉了准备喂墨泯,却见墨泯突然挥开碗。深褐色药汁泼洒在锦被上,晕开狰狞的痕迹。碗摔在地上的脆响惊得白诗言一颤,她看着满地狼藉,眼眶又红了。
“诗言,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找你找得快发疯了?”墨泯将她搂得几乎窒息,声音带着哭腔,“在瘴气里迷了路,我一直在山谷里打转,每走一步都怕踩到你的...”她说不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额头,“我不能再失去你。”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那些在迷雾中无助的日夜,每一个念头都是她。
白诗言回抱住她,感受着她嶙峋的脊背。这几日在这山谷里,花尊教她辨认的草药突然有了具象——原来每一味解毒圣药,都是为了此刻能救他。她从怀中掏出半张染血的信笺,轻声道:“花尊说,苍梧山断云崖藏着‘碎玉引’的真相。但比起这些,我更怕...”她抬起头,与墨泯对视,“怕再看到你浑身是伤倒在我面前。”信笺边缘被她捏得发皱,显然是无数次拿出来又收回去。
墨泯捧起她的脸,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痕。窗外夜色渐深,药香与茉莉香缠绕在一起,她终于相信,这场跨越生死的寻觅,此刻终于有了温度。她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眼下的乌青,那里是连日操劳留下的痕迹。
墨泯的鼻尖蹭着白诗言发间,呼吸间全是她熟悉的气息,方才惊惶的心总算落回实处。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触感带着几分凉意,想起昏迷前在迷雾中独自徘徊的日子,忍不住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闷声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整夜守着我,都没合过眼?\"说话间,她突然握住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放在唇边呵气,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白诗言破涕为笑,伸手环住她的脖颈,指尖穿过他凌乱的发丝:\"你倒还有力气管我?昏迷时发着高热,浑身烫得像炭火,还非要抓着我的衣角不松手。\"她忽然狡黠地眨眨眼,\"说起来,你昏迷时总念叨'诗言别走',原来墨少爷也会惦记我?\"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垂,那里还留着她为他降温时敷的草药汁液。
话未说完,唇便被墨泯急切地吻住。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炽热,带着无数个辗转难眠夜里的思念,白诗言只觉眼眶又开始发烫,伸手紧紧抱住她单薄却依旧坚实的后背。墨泯的手掌覆上她脑后,加深这个吻时,忽然尝到咸涩的味道——是她又哭了。她的舌尖轻轻舔去她的泪水,想要吻去她所有的担忧。
良久,墨泯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这些天,老是做些不好的梦,我眼前全是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每次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说着,又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睑,\"以后我要把你拴在身边上,走到哪带到哪。\"她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这样就能护她周全。
白诗言将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的:\"那你受伤时,我也跟着疼...\"话没说完,就被墨泯捂住了嘴。她的掌心带着薄茧,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许说这些。\"墨泯声音发颤,低头又吻了吻她的手背,\"我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好。\"她忽然瞥见她脖颈的淤痕,眉头瞬间皱起,\"你受伤了?\"指尖轻轻抚过那片青紫,眼底泛起冷意,仿佛要将伤害她的东西千刀万剐。
\"没有。\"白诗言摇头,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淤痕上,\"是采药时被藤蔓划伤的,不信你摸摸,这里好好的。\"她指尖轻轻抚过她脸上的伤口,\"以后再不许这样了。要是你还敢,我就...\"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就怎样?\"墨泯笑着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侧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有你在,我还舍不得死。\"她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打翻的药碗上,\"那汤...可惜了。\"她看着满地的药汁,有些懊恼,那是白诗言辛苦熬制的。
\"没关系,我再去熬。\"白诗言刚要起身,就被墨泯一把拽住手腕,整个人又跌回她怀里。墨泯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先不熬,再让我抱一会儿。\"她忽然翻身将白诗言压在身下,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或者...我们做点比喝药更有意思的事?\"她的眼神炽热而温柔,带着深深的眷恋。
白诗言被她灼热的眼神看得耳尖发烫,伸手抵住她胸膛:\"你还有伤呢!\"话虽如此,却被墨泯趁机咬住指尖,轻轻含住吸吮。她浑身发软时,听见她低哑的笑声:\"只是亲亲,又不会崩开伤口。\"她的气息喷洒在白诗言指尖,痒痒的,却让她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墨泯瞬间翻身将白诗言护在身下,掌心已扣住床头暗器。月光下,一只灰毛野兔蹦跳着撞翻竹筐,白诗言看着他紧绷的后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是我养的'药药',它每天都来偷吃草药。\"她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墨泯的后背,那里的肌肉还紧绷着。
墨泯松了口气,却不肯放过她:\"胆子肥了?拿我寻开心?\"说着便挠她腰间痒痒肉。白诗言笑着挣扎,不小心碰到她伤口,吓得立刻停手。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腰侧:\"这里有没有力气?能背我去溪边看星星吗?\"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墨泯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故意闷哼一声:\"伤口疼,要娘子亲亲才能好。\"白诗言红着脸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却被她托住后脑加深这个吻。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窗棂上交叠,渐渐模糊了轮廓。她抱着白诗言走到窗边,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